短篇小说
紧急撤离
蒋秀娣
1
梅薇坐在酒吧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手里端着一杯名叫“风情万种”的鸡尾酒,极优雅地啜饮着,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狂叫:“梅薇,祝你生日不快乐!祝你天天不快乐!”。这时,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男子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泊在她的身边,以绅士般的口吻问:“我,是否可以坐在你的身边?”她斜睨了此人一眼,轻轻地把酒杯搁在桌上,慵懒地欠了欠身子,算是邀请对方入座。
凭着女人的直觉,梅薇猜定马尾辫十有八九是搞艺术的,而且是个擅长猎色的情场高手。过渡性质的几句寒暄过后,马尾辫套出了梅薇的职业:某市艺术研究所专业编剧。双方之间的话题就从戏剧入手,她惊讶地发现他对戏剧的了解比她深刻得多,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的戏剧养料是那么的贫乏和肤浅,于是,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囫囵吞枣地听取他汪洋恣肆的高谈阔论。不知不觉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在马尾辫嘴巴的一张一合之间被挥霍掉了,梅薇已有倦意,可他还是意犹未尽,把话题引向最近颇为火爆的一部电视连续剧。梅薇有收看这部电视剧,对该剧的剧情和人物塑造大加赞赏,不料马尾辫却对该剧的剧情和人物塑造持批判的态度,两人争论起来,争得不亦乐乎之际,马尾辫才抖出自己的身份——他本人即为这部电视连续剧的编剧兼导演章阳,目前供职于北京鼎鼎大名的某家影视制作中心。
梅薇惊讶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章阳”这个名字,在编剧行业里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她一个来自山区地市的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这么多年来只闻“章阳”之名,从没见识过“章阳”本人之尊容。她这次出差到省城,是参加省文化厅组织的全省戏剧创作骨干学习班,昨天下午到鸿雁宾馆报到时会务组发给与会者会议指南,她翻阅会议指南时,知道会议的主办方有邀请来自北京的著名编剧章阳给与会编剧开讲座。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么一种场合以这么一种方式和章阳不期而遇,而且一聊就这么持久这么深入。女人固有的矜持和戒备之心悄然隐退,梅薇把芳名连同手机号码都告诉了章阳。
“呵呵,梅薇,红尘里,极为稀罕的美味。”章阳以带有欣赏的目光端详梅薇良久,以极富磁性的声音,感慨地道出让她耳红心跳的赞誉。她的心,似泛起一阵阵涟漪的湖面,陶醉在一种幸福的感觉里。不过,她没有晕眩在这种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的赞誉里,反而以揶揄的口吻自嘲:“章老师,你没见过美女么?你没尝过美味么?我,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子,充其量只是发霉的美女,如果有味,也只能是霉味。”听她这么一说,章阳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章阳说梅薇太过于谦虚了,她急忙辩白自己根本没有谦虚的资格。他脸色凝重起来,像看不明飞碟一样地瞪着她看,她别过脸去,羞涩地问:“章老师,别这么看我,好么?我,霉味,不耐看的。”
“你,耐看,而且是越看越耐看,我要好好看你,能抬起你的头,让我好好欣赏你么?”章阳平和地鼓励她。慢慢地,慢慢地,她回过脸来,微微地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刹那之间,她觉得有一种奇妙的火花倏然一闪,很快就消逝了。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也不是那种轻薄的女人,虽然,她有过婚外恋。
章阳收回眼光,说谦虚有很多种,真正的谦虚,不是谁都有资格享有它的,因为谦虚需要一种底气来支撑。梅薇忽然想起了她曾经在《读者》杂志里看过的一篇署名“姜露佳“题为《谦虚的资格》的文章,就推心置腹地和章阳深谈,对自己做了一番解剖:梅薇只是一个小资情调浓郁的小女子,没什么志向,这不是谦虚,只能叫坦率;梅薇在调入艺术研究所当专业编剧之前,在一家可有可无的单位从事枯燥无味的财务审计工作,误入歧(剧)途后,创作勉强可以用“勤奋”来形容,但没什么真才实学,根本不是当编剧的料,这不叫谦虚,只能叫有自知之明;省里每每组织剧本研讨会或改稿会,为避免互相吹捧共同愉快的虚假效应,组织者要求大家在发言时都只说剧本的缺点而不提剧本的优点,轮到梅薇发言时,她在发言之前总要来一句“我水平有限”,发言完后又要加上一句“我的意见很不成熟也很肤浅”,这不叫谦虚,只能算是在把握分寸以退为进。
章阳细细咀嚼梅薇的话语,从她的话语里品出了她的坦率、叹息、自责和自勉,不由得暗暗惊叹起来:梅薇,一个可爱的精灵,一个聪颖的品种!
子夜,该是回去的时候了。这家酒吧离鸿雁宾馆不远,步行只需十几分钟。梅薇提议结伴走路回去,章阳欣然同意。
在回宾馆的路上,两人保持了大约一米的距离,彼此默默无言,但心里都翻滚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都涌动着一阵又一阵的难以言状的渴望。也不知为什么,彼此的脚步频率都出奇地慢,一段只需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俩却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回鸿雁宾馆。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电子信箱和QQ号。”回到鸿雁宾馆,在等待电梯时,章阳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梅薇,浅笑着说,梅薇虔诚地接过名片,莞尔一笑,从颈脖下掏出一个粉红色的香囊。香囊微微散溢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正反两面各绣着一对相依相拥相吻的比目鱼。她把他的名片,把他欲说还休的念头,把他的一份期待,连同她自己那含苞待放的心思,都小心翼翼地放进她挂在颈脖下的香囊里。
2
梅薇回到宾馆房间,冲泡了一杯菊花茶,然后坐下来,打开电脑,敲入自己的QQ号,输入密码,上线不到两秒,她的QQ头像就急切地闪烁起来,她慵懒地点击,浏览着QQ留言。不用说,这些留言是安枫发来的,他说:
梅薇,我知道你来省城了,也知道你不会主动和我联系,还知道你一直躲着我。难道我们之间的爱情之旅就这么无疾而终么?难道你真的忍心在折磨我的同时把自己的心折磨得百孔千疮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对你诉说我至死不渝的情,对你忏悔我对不起的地方,并郑重向你作出承诺。
梅薇,你还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吗?
梅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暗流在她的肺腑之间左冲右撞。也许是命运的惩罚,也许是爱神的捉弄,她和安枫的爱情,似绚烂的樱花,早早凋谢。初恋的细节,似樱花细碎的花瓣,在她的记忆里哀婉地飘落。
安枫是梅薇爱过的第一个男孩,那年,她和他都18岁,读高三。每天夜自习放学时,他都骑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送她回家,她坐在自行车后架,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伸出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揽住他的腰。每每送到她家门口那颗苦楝树下,这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总要在树下握别,一双手抚摸另一双手的感觉,很柔软,也很甜蜜。
有一天晚上夜自习结束后,安枫一如既往骑单车送她回家时,对面一辆摩托车摇摇晃晃地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一只手把车头一扭,另一只手拐向后面,把她往侧边一推。结果,摩托车蹭在了自行车的前轮,他被撞到在地,而她则只磕破了一点皮。骑摩托的是一个留平头的、手臂上纹着一把斧头的愣头青,酒后驾车,肇事之后酒意醒了大半,一看四周无人,就立即开溜。梅薇去扶安枫,一摸,满手是黏糊糊的血液。她惊叫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他没有呻吟一声,反而安慰她,她泪如泉涌,俯下身子,背着他,往医院挪动。虽然医院离事发地不过一公里之邀,但她柔弱的身躯还是被他一百来斤的身子压得不堪重负。她自己也难以置信,她能背负这么重的负荷走这么长的路。
就这么一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车祸,造成了他的右腿及右臂骨折,给他的学习带来严重的不便,他的学习成绩也就大大滑坡。那年高考,她如愿以偿考进了外省一所重点大学,而他却只考取了本地的师专。
她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采集了一束合欢花去找他。七月流火,他的心情因高考失利而烦躁郁闷,她的到来,撩起了他的兴致。他注意到了她手里捧着的合欢花。合欢花晕出绯红一片,有似含羞的少女梅薇湿润的红唇,又如腼腆梅薇双颊里那羞涩的红晕,真赏心悦目。他们手牵手来到到学校的后山上,一直待到了月亮出来。在淡淡的月光下,她一路听到了他的叹息。她停下脚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的脸庞。他鼓起勇气,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她幸福地闭上眼睛,如愿以偿地迎迓她人生的初吻的莅临。这一刻,她发现他流泪了,发现他的吻也是带着泪的,热烈中带有咸涩的气息。他俩在一颗草茵里激情相吻,然后抱在一起,在草地上翻滚起来,彼此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强烈地感觉到黑夜里他眼睛里那明白无误的灼热的愿望。她,在晕眩中也打开了这种难以抑制的冲动。然后,就在他的手顽强地突破她的防御眼看就要解除她最后一道防线时,她积蓄起浑身的力气,猛然推开了他。他颓然地坐着,双手抱头。她把他的头抱进她的酥胸,以柔软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许下承诺:“我爱你,用一生的时间来爱你。”他大受感动,把她扑倒在地,以排山倒海般的激情,急不可待地要和她融为一体。她坚决粉碎了他的企图,来了个紧急撤离,把他一个人撇在孤零零的草茵。
此后几天,安枫怕见梅薇,梅薇也羞于见他。再之后,一对有情人各自去了所在的高校上学。接下来的日子,是频繁的通信和偶尔的电话,当然,假期里两人还是经常在一起厮磨。
他师专毕业后,留在本地当了一名教师。两年后,她大学毕业,为了心爱的他回到了这个山城,在一家单位做财务审计工作。然而,这份美好的爱情并没有朝双方预定的婚姻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有变数,当变数的基因强悍地消解乃至撕裂感情的纽带时,爱的坚守在尖锐的撞击中一步步溃败。
梅薇的父母对安枫颇为不屑,一来是安枫的学历和收入太低,二来是安枫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家境贫寒。凭梅薇的美貌、气质、学历和家庭条件,要找个高帅富的对象并非难事。梅薇不顾家庭的反对,要把对安枫的爱情坚持到底,她的父母软硬兼施都一一失效后,也就作出了妥协,但有两个附带条件,那就是安枫必须入赘梅家,而且安枫、梅薇婚后所生的孩子必须随梅家的姓。安枫是家里的独子,他的父母自然激烈反对梅家的这一近乎不合情理的苛刻条件,而安枫的骨子里也不情愿接受梅家开出的这一价码。为了爱情,梅薇红着眼睛求安枫委曲求全作出牺牲。为了爱情,安枫不惜面临和父母闹翻的危险,一意孤行。
在人们看来,梅薇的长相在山城称为一流那是毫无疑问的,她的学历和收入,以及社会地位,都高出安枫,她选择安枫,是下嫁,是不是“有病”?梅薇不在乎人们说她“有病”,只希望安枫能好好珍惜她的爱情。她的母亲决不会认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有病”,给出的解释是,女儿选择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逊色于女儿的男人为婚嫁对象,生活会很安全。
就在安枫、梅薇谈婚论嫁正在双方家长之间艰难进行时,安枫却出事了。原来,有天深夜,一个色胆包天的淫棍溜进女生宿舍,对一个胸部发达的女生进行非礼,被非礼的女生惊醒过来,尖叫起来,色魔飞快逃离,消失在学校的后山。第二天早上,当地派出所的干警暗暗查询该校男教师在事发当夜的行踪,有人说事发当夜曾经看见安枫在学校的后山转悠。安枫被列为嫌疑对象,各种谣言满天飞。在一次例会上,早就对安枫有成见的校长含沙射影地指责安枫道德品质败坏,安枫觉得受了人格侮辱,就当场掀翻了桌子,指着校长的鼻子痛骂一番,校长气急败坏地把眼镜盒往安枫额角上一砸,血气方刚的安枫回敬了校长一个拳头,当场打落了校长的两颗门牙。校长要求安枫在全校师生面前公开向他道歉,而且在校园里张贴道歉信。
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梅薇苦苦劝安枫按校长的要求去做,他却把脖子一扬,冷冷地乜了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为此,梅薇与安枫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争吵的结果,自然是梅薇白费口舌。自尊心极强的安枫不肯妥协,最终被处以行政记过处分。而且,派出所的干警隔三差五就叫安枫到派出所说明女生被猥亵那夜他在学校后山转悠的动机。他一再解释,那夜他在学校后山转悠,是在构思一篇论文,可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解释,于是,他愤而辞职。
情人之间的裂隙产生之后,感情的破坏总比感情的建设来得快来得大。安枫与梅薇开始了冷战。当安枫与梅薇之间的冷战结束后,他们的爱情早已破灭!
初恋的破灭给了梅薇极大的打击,而婚姻的晦涩更让她对生活失去了乐趣。她想寻求刺激,想凤凰涅槃。章阳的出现,在梅薇那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块,让她的心扬起了水花。
梅薇没有回复安枫的QQ留言。她从香囊里取出章阳的名片,先查看章阳的QQ资料,惊讶地发现章阳的QQ昵称竟然是“空谷跫音”。
她向“空谷跫音”发出好友申请,然而等待对方的回应。
十分钟过去了,“空谷跫音”没有回应。
半个小时过去了,“空谷跫音”依然没有回应。
一个小时过去了,“空谷跫音”还是没有回应!
梅薇的心,凄苦得如同下起了梅雨,这时,想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她迟疑了一下,走到门边,轻轻地问:“谁?”门外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我。”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她绝情地说。
门外,响起了深深的叹息,接着又想起沉沉的脚步声。几分钟后,梅薇估计死心塌地且至今还执迷不悟的那个人走远了,才半开房门,往外瞅。这一瞅,让她心头发憷。地上,放着一个生日蛋糕。她做贼似的把蛋糕搬进房里,发现上面还插着粉红色的纸卡,纸卡上写着一句话:
为你而疯的人祝梅薇的人生美味至极!
“唉,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梅薇捂着微微作疼的心窝口,幽幽地叹息。
3
梅薇的婚姻状况一塌糊涂。
和梅薇同一个办公室的男同事焦天磊暗恋梅薇已久,但她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为此,他绞尽脑汁,一方面百般对她大献殷勤,一方面通过父辈的影响力暗渡陈仓。他的父亲曾经担任过市里某部门的一把手,曾经是她的父亲的顶头上司,有恩于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一直对他的父亲感戴于心。
梅薇与安枫冷战期间,常独自一人喝闷酒,酒入愁肠愁更愁,酒并未给处在感情彷徨中的梅薇带来慰藉,反而使她沉沦在悲伤哀戚的泥沼难以自拔。有天中午,她喝多了,回办公室休憩。一直注意她行踪的焦天磊推门进来,看见满地的呕吐物,就不声不响地把呕吐物收拾干净,然后找来毛巾擦净她的脸和手,她在迷迷糊糊之中错把焦天磊当成安枫,就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摩挲着他的脸,闭着眼睛,梦呓般地呢喃:“我要你,一辈子……一辈子……要你,要你对我……好……”焦天磊内心蠢蠢欲动,但还不敢造次。这时,醉意中的梅薇煽情地说:“知道,知道,你会对我好的,我,把,把我的幸福,交给……交给你,你……”焦天磊再也控制不住,伸手去抚弄她的敏感部位,而她竟然迎合着他……
和安枫相比,焦天磊长相也算高大英俊,学历也比安枫高,家庭条件更是比安枫优越。梅薇清楚自己真正爱的是安枫,但大错铸成,她还是闪电般地嫁给了焦天磊。梅薇身披婚纱笑容灿烂地接受亲朋好友美好祝福的那天夜里,安枫犹如野鬼闲魂在街头磕磕绊绊地游荡,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她家门前的苦楝树下。他把头靠在苦楝树的树干上,攥紧拳头,发疯似的擂打着树干。就在这天夜里,他决定离开这个伤心的山城,到外面的世界闯荡出一片新天地,让那些轻贱他的人们对他刮目相看。
梅薇结婚后,很快发现自己和丈夫格格不入。初和焦天磊做同事时,她就发现他身上搽了香水。尽管她不感冒男人身上那迷幻的“男人香”,但她对搽香水的他还是颇为不屑。于是,他有所节制,即使身上搽了香水,也不会让人轻易闻出来。再后来,她发现他坚持只用一种名叫“千年落红”牌子的香水,觉得这个男人对事情对感情可能比较执着、踏实,有安全感。婚后,她发现丈夫在搽香水时经常弄巧成拙,要么搽得太浓而刺鼻,要么酗酒后也搽香水,香味和酒味混合在一起,就变味了。他还喜欢用太多的摩丝来妆扮头脸,俗不可耐,而且,他搽香水后经常穿着凉鞋在她面前晃来荡去,让她觉得这如同一个穿西装的人脚上穿凉鞋,不伦不类。总之,香水非但没有增加他的品味,反而让她看出丈夫庸俗、矫揉造作的一面。
更让梅薇忍无可忍的是,焦天磊居然没有任何志向,也没有任何情趣,甚至和她例行夫妻房事时脑子里想的是股票的涨涨落落。他还有一个男人普遍的毛病,那就是大男子主义。他限制她的交际和应酬,每每有男士给他打电话,他都要变着法子弄清这个男士和她是什么关系,打电话给她是何事;每每她出门应酬,他都规定她必须在几点几点以前回到家。至于繁琐的家务,他当甩手掌柜,一股脑儿交给她打理。他还试图破解她的手机和QQ密码,试图把她的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她鄙视丈夫的行径,强烈抗议丈夫侵犯她的隐私,夫妻之间常爆发激烈的争吵,家庭生活经常狼烟滚滚。
吵架的次数多了,梅薇的心累得几乎麻木了,她连与丈夫吵架的心思都没有了。作为一个妻子,她会尽一个女人的义务,但每次和丈夫做那事,她都味同嚼蜡,有时还颇为厌腻,觉得恶心。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焦天磊的父亲动用关系,把她调进了市艺术研究所,让她成为一个上班非常自由的专业编剧。从事编剧工作的这几年,她写了若干剧本,但没有发表一个剧本,更遑论剧本被搬上舞台。长久以来,她一直渴望自己的剧本能搬上舞台。
虽然没有与初恋情人安枫结为秦晋之好,但她的人生轨迹最终还要和安枫搅合在一起。三年前,她来省里参加全省青年编剧培训班,在街头和安枫不期而遇。他请她去喝咖啡。在喝咖啡的过程里,他一直深情地、忧郁地看着她,看得她忐忑不安。接着,他说起了他的婚姻。初恋结束后,他来到省会打拼,先在电视台做招聘记者,后来搞文化创意策划,期间,认识了一个女孩。女孩对他一见钟情,并带他去见了她的家人。女孩的父亲是省里某实权部门的掌门人,对女儿的选择持宽容的态度。不久,他和女孩走进婚姻的殿堂,再之后,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女。在岳父的支持下,他创办了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也是在岳父的支持下,他的公司风生水起,业务蒸蒸日上,资产和利润连续翻几番。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成功的男人,但他觉得自己不快乐。他知道自己不快乐的原因,那就是他忘不了初恋,忘不了梅薇,常暗暗祈祷有朝一日和梅薇旧情复燃。
旧情一旦复燃,其炽烈和狂热程度让梅薇自己也吃惊。她贪婪地吸纳安枫给她带来的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那种畅快淋漓的爽悦那种全身心的释放那种生命本能的爆发,她后悔当初意气用事,后悔没有把初恋发展为婚姻。亡羊补牢,她想和焦天磊离婚,然后成为安枫的新娘。他要求安枫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他却支支吾吾,显然,他舍弃不了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不在乎安枫是否有钱,也不在乎安枫的事业是否成功,她只在乎安枫现在是不是真的爱她,只在乎她能否完整拥有安枫。如果他真的还爱着她,那就应该为她舍弃一切。然而,他能做到这一点么?也许,时间会给出答案。
梅薇与安枫的婚外恋维持不到两年就终结了。
那次,梅薇特意跑到省会和安枫幽会,正当两人干柴烈火般在宾馆房间里恩恩爱爱时,有人在轻轻叩门。她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爬起来穿衣找鞋,他却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地穿衣下床,然后去开门。她不敢去看门口,却又忍不住瞥了门口一眼。只见一个穿戴雍容华贵的少妇左手右手各牵着一个孩子,波澜不惊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少妇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调侃道。梅薇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既然你都知道了,说吧,你想怎么样?”安枫硬着头皮,问。
“安枫,我倒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今天,必须……摊……牌……么?”安枫嗫嚅着。少妇点了点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梅薇不甘示弱,逼安枫作出抉择。安枫抽起一根烟,烟雾缭绕,让他的面目看去有些模糊。他的思绪很乱,一个又一个念头消逝在浓浓的烟圈里。这时,少妇松开手,一对双胞胎小跑着走过来,各抱住安枫的一条腿,催爸爸回家。他蹲下身,左右手各抱起一个孩子,未语泪下流。一看这情景,梅薇暗暗哀叹自己必输无疑,然而,她岂甘服输,于是,她向安枫的妻子发出挑衅:“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输了,我将安枫完璧归赵,如果你输了,就请你退出这场竞争。”
“怎么个赌法?”少妇毫不示弱地反问。
梅薇掏出一个硬币,啪地扣在桌上,以手按住,让安枫的妻子猜正反面,安枫的妻子笑梅薇既无聊又白痴,然后冷笑着扬长而去。
“爸爸爸爸快回家。”一对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安枫呆若木鸡,失去魂魄一般,六神无主起来。梅薇冲过来,摇着他的肩膀大喊:“安枫,你还要再错过我吗?安枫,你要让我痛苦一生伤心一世吗?”
安枫沉默着,沉默着,梅薇泪眼婆娑。他的儿女哭了起来,孩子的哭声撕扯着他的神经,击毁了他对初恋情人的坚守与迷恋。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梅薇,哀切地撂下一句话:“我可以选择爱不爱一个人,但我没法给你承诺。”
“那,你走吧,走吧,别再来打扰我,伤害我。”梅薇抽泣着,气若游丝,哀伤地挥了挥手。安枫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他的一对儿女离开了梅薇。望着安枫离去的背影,梅薇咬牙切齿,胸部又闷又疼,猛地咯出一小口血。
从此,梅薇看透了安枫,也看破了所谓的爱情!在她看来,爱情是个极其危险的品种,应该远离爱情才可避免伤害,而安枫对她依然穷追不舍,她必须紧急撤离,龟缩在用冷漠与残酷筑起的心的城堡里,顽强地对抗一切情感的诱惑。
今夜,面对着安枫送来的生日蛋糕,梅薇蹙了蹙眉,把生日蛋糕扔进了垃圾桶。她觉得这样做似乎过分了些,又想起了初恋的甜蜜和伤感,一夜都没睡好。
4
早饭后,梅薇红肿着眼皮,去会议室听章阳的讲座。他口若悬河,说起了当前戏剧创作所面临的困惑与瓶颈。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记下他发言的要点。
中午,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耳边回旋着他的发言片段:
“和小说、散文、诗歌其它体裁一样,戏剧也有自己的灵魂和韵味。戏剧之灵魂在于强调戏剧内容的深刻性、生动性;戏剧之韵味,则强调戏曲的形式美。两者完美结合在一起,戏剧就既有深刻的层面,又有精美的展示,从而展现出引人入胜的魅力,并具有持久的生命力。”
“为什么戏曲会陷入现代困境?什么节奏太慢啦!审美情趣陈旧啦!不能表现现实生活啦!诸如此类,都不是原因,根本的原因,是当前戏剧的内在弱点,即当前戏剧在人的观念上脱离了我们时代精神的追求。我无法想象,一个对现实生活丧失了热情与发现的会是一个优秀的戏剧编剧?”
“不少编剧的局限首先表现在对生活的体验与理解上,在创作时,不是从生活出发,而是主题与概念先行,在打造时代精品、唱响主旋律的口号下,非常拙劣地图解生活,走入宣传剧、问题剧与教育剧的死胡同。这样的剧本,编造的痕迹过于明显,充塞了大话、假话、空话,故事和人物都经不起推敲,要么生硬,要么造作。”
“对生活的感受与理解停留在肤浅的层面,对现实的体验过于麻木,是写不出好剧本的。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现实的光圈瞬息万变,如何把握住时代精神的脉搏,如何领悟现实生活的真谛,这考验着编剧的智慧。生活中的感动与震撼,需要我们的心灵去触摸去感悟,关键在于发现。”
“面对现实生活,很多编剧有着太多戏剧之外的顾虑与担忧,有着太多的羁绊与限制。归根结底,在于先天性的怯懦与惟命是从,是羸弱的文人性格在作祟。一个编剧,如果没有勇气面对严峻的现实与琐碎平庸的生活,如果缺乏发现与创新,他的艺术生命将停滞不前。良知是勇敢者的利器,可以穿透黑暗与邪恶。当我们的良知苏醒,当我们不再怯懦,我们就会不再瞻前顾后不再谨小慎微,我们就有勇气面对黑暗与苦难,就不会陷入冷漠与虚无的泥沼。如果我们是怯懦、虚假、冷漠、虚无的代名词,那我们的悲哀与绝望是何其深重!而我们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庸俗的大众文化已经肆无忌惮地占据了城乡生活的每块地盘,传统的精英文化日渐分崩离析,硕果仅存的剧种处在举步维艰的尴尬境地,岌岌可危,退化与消亡的势头可怕到让人无话可说的程度。作为戏剧编剧,要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有所作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知难而进,这是我们应有的态度。”
对梅薇来说,章阳的上述言语是振聋发聩的。她的心灵被章阳的话语所震撼,她的心,活似震中的一片树叶,她真希望章阳的手能把她托住。她甚至还期望站在章阳的肩膀上,在戏剧创作的路上走得顺利一些乃至成功一些。她从香囊里取出章阳的名片,记下了章阳的电子信箱,把她新近创作的话剧《责任》发到了章阳的电子信箱。她不知道章阳是否有耐心来阅读她的剧本,更不知道章阳对她这个剧本是否认可。不过,她可以等待,等待他援手扶持。也许,这种等待是绝望的等待,因为她和章阳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章阳也没有义务要帮助她扶持她。
下午,是本省一位著名编剧的讲座,梅薇却走神了,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她脑子里一会儿想的是安枫让她反感的死缠烂打,一会儿想的是章阳那艺术气息浓稠的脸庞。这时,她的手机响起了短消息提示音,哎,又是安枫这个冤家发来的,他说,他痛定思痛,还是无法放弃她,除了不能给她婚姻外,他什么都可以满足她。她立即删除了这条短消息,并把他的手机设为黑名单,接着又把他从QQ好友里剔除,把他拉进QQ黑名单之列。这样,他的手机再也无法打通她的手机也无法给她发短消息,他的QQ也无法给她发那些苍白而无聊的爱情絮语。
下午的讲座快结束时,她的QQ头像闪烁起来,她打开一看,原来是“空谷跫音”接受了她的好友邀请,她和“空谷跫音”已经成为QQ好友。对方说,他明天上午飞回北京,今晚想到她的房间坐一坐,请她告知房号。
坐一坐?不会那么简单吧。万一对方提出过分的要求,又该如何应对?假如她拒绝了对方的非分要求,结果又会怎么样?与其弄得彼此不愉快,还不如找个借口婉拒他的造访。找什么借口呢?就说自己心有所属,心门已关,不会再给任何男人打开心扉。可是,这样的借口,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对方会怎么看待她呢?也许,他真的把她当成一道独特的美味,对她垂涎欲滴呢。想到这,她的脸部发烫,用手一摸,手心里全是被烫伤的感觉。
晚饭后,梅薇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章阳她的房号,这时章阳在QQ上说已细细读完她的话剧《责任》,有些想法想和她面谈。她的心里起了波澜,一种渴望成功的心思在波澜里微微荡漾着,荡漾着。最终,她决定听从老天的安排。她来到宾馆门口的一棵树下,随手从树枝上扯下一把叶子,回到了房间。她想,如果叶子的数目逢单,那她就婉拒章阳,反之,则接受章阳的造访,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自己再见机行事吧。
她摊开手心,把叶子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是8片。她的脸立即晕红起来,手心里也渗出了温热的汗。她正要把房号报给“空谷跫音”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她一接听,就听到了安枫那熟悉的声音,于是,她立即关机。
她给自己冲泡了一杯菊花茶,一边喝茶,一边反复权衡要不要告诉章阳她的房号。晚上十点,她作出了抉择,准备豁出去,让章阳到她的房间“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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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06年夏,德国经济学家马克斯·奥特博士就曾预言,2007~2010年,全球将爆发海啸般的金融危机,世界经济的重心将慢慢向中国转移,中国经济最晚在2016年将超过美国。2008年秋天,美国投资银行的模式几乎在一夜间灰飞烟灭,一场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袭卷全球。这一次危机与历史上以往的危机的不同之处,也是特别危险之处,在于它会导致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交替出现。经济活动将因这场深刻的危机而长期处于停滞甚至瘫痪状态,社会就业也将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面临严峻的考验。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将担负特别的责任,利用自身的经济潜力和外汇储备,凭借在国际经济机构中获得的全新力量和地位,有建设性且持续地诠释自己所代表的利益。
在地震般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每一个人应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应承担一个怎样的社会责任?梅薇的话剧《责任》正是直面这场经济危机,把触觉伸向地处中国东南沿海一家知名民营企业。章阳在解读《责任》时,说是欣喜地发现梅薇的话剧把主题提炼得有深度有广度而又有独到之处,有亮点,有看头,有感染力。章阳给梅薇这个剧本的总评是:写戏写人,写人写情,写情写心,写心写魂,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可借助戏曲特有的表现手段而获得最充分、最生动、最鲜明、最独特的揭示,这样的剧本焉能不深刻?焉能不获得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当然,戏剧并不提供提决社会矛盾的钥匙,《责任》这个话剧,从生活中汲取、提炼具体而独特的冲突,在冲突中体现出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问题,从而避免成为图解社会问题的实体;另一方面,《责任》注重舞台表演的特性和戏曲本身的规律,又能恰到好处地把地域文化融入剧情中,使该剧的文学性、思想性与戏曲性、舞台性相得益彰。总之,一句话,《责任》是个成功的剧本。
章阳对《责任》的高度好评让梅薇心花怒放,她的眼里闪着喜悦的泪花。在此之前,她曾经把这个剧本投给一家刊物,结果是没有任何回复,这个剧本还参加了全省戏剧会演剧本征文,结果只获了个鼓励奖。为了打磨这个剧本,她可谓是呕心沥血。墙里开花墙外香,省里不看好这个剧本,而国内大名鼎鼎的编剧兼导演章阳欣赏这个剧本,这,给她带来一定的自信和极大的慰藉。
“章老师,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希望自己的剧本能搬上舞台,你能否给我省的剧团推荐一下我的《责任》?”梅薇鼓起勇气,道。
“当然可以。”章阳浅笑着说,“不过——”
“不过什么?”
章阳有意吊她的胃口,久久不给下文。梅薇看着他的脸,心里乱如一锅粥。沉默十几分钟后,章阳才说,他的QQ昵称之所以取名为“空谷跫音”,是以为这个世界很少有红颜能抵达他的内心世界,他在这个世界也很少有真正的知音。他还说,梅薇的出现,让他找到了在寂静的山谷里听到脚步声的那种感觉。
“章老师,你太抬高我了吧。”
“不要叫我章老师,叫我空谷跫音吧。”
“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就叫我空谷跫音!”
“那,章老师,空谷跫音,我的剧本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么?”
“我没必要揠苗助长吧?”
“那,您可以推荐我的《责任》么?这个剧本,好比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子,虽然不被看好也不被重视,但我还是敝帚自珍。”
“你的《责任》,如果拿给你们省里的剧团演出,未免可惜。”
“您的意思是……?”
“我想推荐给北京的艺术团体来演。”
“这,可能么?我不会在做白日梦吧?”
“怎么不可能?”
“可是,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剧本还不成熟。”
“我可以帮你提升这个剧本。”
“章老师,你真是我的贵人。”
“呵呵,提醒你别再叫我老师。”
“呵呵,对对,你是空谷跫音。”
“空谷跫音还打算亲自担纲你的《责任》的导演。”
章阳的话让梅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疑惑地望着他,手足无措。
“你我今夜就启动这个话剧的提升吧。”章阳似笑非笑地说。
“怎么启动呢?”
“你我,在这里启动。”章阳边说边走到床边。
“空谷跫音,这……这……这……”梅薇的脸烫成了火烧云,一颗躁动的心在剧烈地搏击,她不想迈出那一步,所以,她底气不足地呐呐起来。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
“我……我……我……”她的躯体已然是着火的状态,她感到了一阵窒息,表达极为艰难。
“男女之间,要两厢情愿,要两情相悦。我希望你会让我进入你的人生。当然,即使你没有让我美梦成真,我也会帮你。”他温存地疏导她的情绪,大度地表态。
“空谷跫音,如果我不答应,你还会帮我提升剧本,帮我推荐剧本么?”她扬起脸,逼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
“我以人格担保,一定会。”
泪,无声地蹲在梅薇的睫毛上。她眼里噙着泪花,一阵冲动怂恿着她的举动。她走到章阳的背后,伸出纤纤嫩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他一个转身,把她拥进怀里,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角、耳际、双颊、鼻尖、唇边、下颚等处落下暴风骤雨般的热吻,她呓语起来,紧紧地箍住他的腰,生怕稍微一松手,他就会不翼而飞。紧接着,她仰起脸来,热烈地回吻他。
在澎湃的激情里,他滚烫的嘴唇在她高耸的双乳间遨游,她情不自禁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唤,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晕眩感。她的呼唤似战鼓,激发着他的雄风,他剥掉她身上最后的遮羞,迫不及待欲进入她的身体,她忽然恐惧起来,以手势阻挡他的进入,他迷惑地看着她,她说还得再考虑考虑是否非得如此。
短暂的考虑之后,她想让这一夜变得没有遗憾,想让这一夜成为她人生和情感领域的里程碑,于是,她想沐浴一下,洗净自己原有的一切印记,把一个全新的她交给他。听她这么一解释,他的眼睛里洋溢着感动,暂时停止了进入的动作,安静下来。他明白,大战即将来临的时候,暂时的安静格外美妙。
章阳安静地躺下后,梅薇去卫生间沐浴。她惬意地沐浴着,一边联想翩翩,一边欣赏自己那凹凸有致的香艳之躯,忽然,凄厉的报警声尖锐地撞进她的耳膜,恐怖的喊叫横扫着她的神经:“紧急撤离!紧急撤离!紧急撤离!……”
火灾?地震?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一片空白,整个人几乎晕厥在地!待意识到万分危险之后,她强撑着几乎瘫软的躯体,胡乱地披着浴巾走出卫生间,招呼章阳一起脱离险境,谁知章阳已不在房间里。她发现房门半开着,立即意识到章阳已撇下她顾自逃生了。她怒不可遏地踢了一下房门,房门发出刺耳的抗议,使劲反弹了一下。她顾不了那么多,连鞋也没有穿,就跑了出去。
楼道里已经挤满了人,凄厉而恐怖的叫声乱成一副末日来临的悲嚎。绝大多数的人神色凄惶,衣冠不整,甚至只穿睡衣,争先恐后往电梯边挤。她观察了一下,觉得挤电梯浪费极为宝贵的时间,生死就在分分秒秒之间,还是走安全通道为上策。于是,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安全通道,狂奔起来。人们醒悟过来,跟在她身后,狂奔下楼。
当梅薇气喘吁吁地下到一楼大厅时,她一眼瞥见章阳惊魂未定地把背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正想冲过去掴章阳一个耳光,这时两个保安风风火火地冲向电梯旁边的报警装置厨,直扑一个醉醺醺地乱按报警装置的人。
梅薇的视线移动过去,天!那个醉醺醺的人是安枫!他不顾保安的劝阻,依然按着报警装置,整栋大楼,依然回荡着凄厉的警报和尖锐的喊叫:“紧急撤离!紧急撤离!紧急撤离!……”
蒋秀娣,女,祖籍广东肇庆府。1957年生于陕西延长县黄土凹,上过山进过厂,恢复高考后首届西北大学中文系学士,1988年考入北大中西比较文学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编著各类文学选集16卷,现任广东某高等学院教授兼系主任。
(责任编辑:蔡晓安)